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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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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皇甫钦独自徘徊在石径上,心绪茫然,情丝纠结。他的脑海中全是年华的影子,她在沙场上的骁勇善战,她处事时的冷静果断,她应付他的挑战时的狡黠,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和天真,她生气拍飞他时的孩子气模样……这些都让他着迷。他觉得如今的自己不像是自己,而像是一个初尝相思,陷入恋情中不能自拔的懵懂少年,可悲而可耻。

    一开始,他被她吸引,因为她是不世出的将才,可以助他完成霸业。可是,在一年多的相处中,他渐渐地爱上了她,想要她做他真正的妻子。一生一世,执手相携。荣辱与共,患难相拥。但可悲的是,在这一场戏中,只有他一人深深地入戏,她浑然不觉地在做观众。

    她要走,他怎样才能挽留她?足智多谋如他,也觉得束手无策。不如任她离去,等他回天音城向燕灵王交代完盟约的事宜,再去她在玉京的封地中和她耳鬓厮磨,等她回心转意?不,不,万一她一回玉京,就与帝君旧情复燃……那么,他本来未曾得到,却又要再次失去……

    皇甫钦正心乱如麻,突然看见路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名暗红衣裙的女人。女人向他诡异一笑。皇甫钦认出是年华的女侍卫——红娘子。

    “红娘子,你笑什么?”皇甫钦不悦,呵斥道。

    红娘子不仅不惧,反而笑了:“草民笑九王爷求而不得,夺而不敢,弃而不舍,近而不能,真不像是四公子之首的行事作风。”

    皇甫钦勃然大怒:“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侮辱本王?!不要以为你是王妃的侍卫,本王就不能杀你!”

    红娘子笑得更欢了,她从容不迫地道:“草民不过是一名略通岐黄之术的小小侍卫罢了。草民有一剂药方,可以医治‘四不’之症,可以让假王妃变成真王妃。不知王爷可愿意买此药方,医治相思之疾?”

    皇甫钦闻言,怔了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王爷请附耳过来。”红娘子猫瞳闪烁。皇甫钦对这个诡艳的女人有些出自本能地恐惧,但是她的话语正戳中他的心结,于是附耳过去。

    红娘子在皇甫钦耳边低语了几句,皇甫钦一惊,摇头:“这、这未免太……本王怎么可以做这般让人不齿的事情……”

    红娘子笑了:“王爷与王妃同榻共枕,鱼水相欢,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会让人不齿?”

    红娘子低沉的嗓音,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那一刻,皇甫钦心中魔障来袭,无法抵挡。不过,诡诈如狐的他仍有疑惑:“红娘子,你为什么要助本王?”

    红娘子笑道:“此药方非是‘助’王爷,而是‘卖’与王爷。”

    哼,原来是求财。皇甫钦心中疑惑尽去,任他聪明绝顶,智计无双,一旦心为情困,双目也蒙了尘埃,看不到眼前的死亡陷阱,“事成之后,本王一定重重赏你。”

    “多谢王爷。”红娘子开心地笑了。

    深夜。水榭。

    月色朦胧,水波澹澹。水车有条不紊地转动着,木樨花散发出一阵阵甜腻的香味。

    年华闻不到木樨花香,因为房间里充满了拙贝罗香的味道。拙贝罗香,又名水安息,具有宁神静气的功效,可以医治中恶魇寐之症。可能是禁灵一战太过惨烈,自从到了晟城,住入琭王府,年华又开始噩梦连连,无法安眠。不仅如此,她有时还会突然头疼,头疼时心中会莫名其妙地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非关仇恨,非关厌憎,只是想杀戮。那时的她,体内仿佛有一头嗜血的野兽缓缓苏醒,极度渴望鲜血,渴望死亡。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时,年华就以意志努力地压抑着杀意,大多数时候杀意一闪而逝。但有一次,她失神之际,刺伤了为她梳头的侍女。幸好,侍女伤势不重,只是白白受了一场惊。年华十分愧疚不安,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她遣走了水榭中的所有侍女,只留下武艺精湛的红娘子服侍。

    年华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红娘子告诉年华,可能是连日征战,太过劳累,又兼思虑太多,心力枯竭,所以才会心神不受控制。她给年华调配了宁神的水安息,并在其中添加了一味不知名的药香,让年华可以睡得踏实沉稳。

    年华试着燃香入眠,果然好了很多,头痛也很少再发作了,莫名其妙的杀意也消失了。她开始对拙贝罗香产生了依赖。

    世间万物,有其长处者,必有其短。拙贝罗香的不好之处,是会让人睡得很沉,即使雷霆滚滚,也不会醒来。作为一名武将,年华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状态,即使睡觉,眼也不可全闭,耳也不可全塞。哪能睡熟至雷霆不醒的地步?

    年华不敢每日都熏香,只在精神不济时,才用以助眠。水榭外有三重金狮骑守卫,水榭内有红娘子保护,她沉睡时,倒也不担心有刺客趁机取她性命。

    博山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年华觉得今夜的拙贝罗香中,药香的味道比平日更浓。她打了一个呵欠,吹熄了蜡烛,上竹床、上睡了。不一会儿,她就坠入了黑甜乡中。

    月色朦胧,水波澹澹。水榭的走廊中,红娘子领着皇甫钦走向年华的居室。离年华的居室还有十步远时,红娘子拿出一粒白色丸药,递给皇甫钦:“王妃燃香而眠,药香如迷香,此药丸可解迷香,王爷请服之。”

    皇甫钦多疑,不接。红娘子笑了,将药丸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吃下,示意无毒。皇甫钦才接过另一半服下。

    “她真的不会醒么?”皇甫钦仍有怀疑。

    “今夜,草民加重了药香的量,不到明日上午,王妃绝不会醒。王爷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任何事。草民告退了。”红娘子垂首告退,嘴角隐含诡笑。

    皇甫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年华的居室前,轻轻地推开房门。他举足踏入房中,绕过屏风,走向竹床。他的心绪有些乱,兴奋,忐忑,期待,喜悦交织在一起,又夹杂着一丝害怕。

    窗外月色迷蒙,房中香气袭人,竹床、上的女子静静地睡着,睡颜恬美,也许梦到了年少无忧的岁月,也许梦到了雪原上盛开的幻花,她的唇角还带着一缕浅浅的笑意。

    皇甫钦近在咫尺,年华仍在沉眠。

    皇甫钦伸手,轻轻拂过年华的脸和唇。朝思暮想的女人近在咫尺,他忍不住俯身吻了她。因为药香的缘故,年华睡得极沉,还陷在美好的梦境中,浑然不知皇甫钦已在榻上。

    怀中的女人温香暖玉,气息如兰,皇甫钦情难自持,心中尚存的那一丝顾忌荡然无存。他迫切地想得到这个女人,即使明天她醒来后会杀了他,他也不悔这一夜鱼水之欢。

    皇甫钦一边亲吻年华,一边解开了她的衣服……

    月隐入云中,夜风吹过木樨树,落花如雪。

    年华睡得很沉,她梦到了年少时和宁湛、皇甫鸾在花丛中嬉戏。她蒙着眼睛站在花丛中,宁湛和皇甫鸾依次从她面前跑过,她抓住了一个,是个少年。她只道是宁湛,高兴地摘下蒙眼布,那少年看着她笑,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少年的容颜。等她努力看清时,发现那少年竟是云风白。

    年华蓦地睁开眼睛,窗外云淡风轻,鸟鸣花林,已经是上午光景。

    年华从梦境中回过神,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搂在怀中,他的体温正包围着她。年华惊疑,腾地坐起身,回头看去,与她共枕而眠的男人竟是皇甫钦。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定睛望去,皇甫钦并没有消失。

    年华一动,皇甫钦也醒了,他笑着望向年华,“昨夜良辰,春宵苦短,爱妃醒得真早……”

    年华看看自己,再看看皇甫钦,顿时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心中腾起一股怒意,气得发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皇甫钦进入水榭,金狮骑不会阻拦,但是红娘子怎么也不阻止?

    皇甫钦似乎看穿了年华的想法,笑道:“小王进爱妃的卧室,女侍卫怎么敢阻止……”他起身蹭过去,想拥抱年华,“爱妃不要生气,你我本是夫妻,同枕共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啪!”年华一耳光扇在皇甫钦脸上,红唇中吐出四个字:“卑鄙无耻!”

    皇甫钦不生气,反而笑了:“古语云,兵不厌诈。终归,你是小王的妻子了。”

    年华心中愤怒,她既恨自己疏忽大意,睡得太死,又恨皇甫钦行径无耻,竟然趁她睡熟时潜入水榭。她的情绪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头渐渐地痛了起来,一股强烈的杀意充溢胸膛,似要喷薄而出。

    年华赶紧静心凝神,以意志力压抑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意。

    皇甫钦浑然不觉杀机,他见年华神色宁静下来,以为她已经回心转意,不再生气。他伸出手,想触碰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你不要再去玉京,跟我回天音城……”

    “不要碰我!”年华摔开了皇甫钦的手,此时的她头痛欲裂,正在和强烈的杀意争夺自己的意识。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额上也不断地浸出汗水。

    皇甫钦见年华不对劲,靠近她:“年华,你怎么了?”

    年华抬头,脸色苍白如纸,她一把推开皇甫钦,皇甫钦狠狠地从床、上摔在地上。

    “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会杀了你——”年华的声音有些嘶哑,表情有些狰狞。皇甫钦吓了一跳,不敢再靠近。

    年华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她一掌击在竹床、上,竹节断裂。断裂的竹条划破了她的手,鲜血淋漓。剧烈的痛楚让年华的神智清明了一些,杀意渐渐消失,直至无形。她抬头看了皇甫钦一眼,起身披上外衣,径自走出了房间。

    皇甫钦怔在原地,他伸手想挽留年华,但是伸出的手连她的衣袖也未触碰到。她真的愤怒了……刚才,她真的想杀他。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杀他?是因为考虑大局,有所顾忌么?终归,即使他得到了她,她还是不爱他……

    她望向他的那一眼中,不仅充满愤怒,还充满了嘲讽和鄙夷。她在鄙视他这样怯弱卑鄙的男人?!皇甫钦顿时胸闷如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