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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往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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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苍羽给徐清瑶倒了杯茶,这时徐清瑶轻启朱唇,娓娓道来,秦苍羽仔细倾听。

    几十年前,正值嘉靖年间,权臣严嵩当权。

    彼时在山东青州府有个读书人叫做王兴邦,多年苦读诗书,三考得中听选,怎奈这王兴邦不通世故,不知用晋升之财贿赂严党,最后只除授了个浙江宁波府象山县管粮仓的一个仓使。

    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王兴邦也只能远赴宁波府赴任,这王兴邦父母双亡,当时只有妻子邢氏,膝下只有一女,名曰翘儿,年方十五,自幼聪颖,读书习字,又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

    怎知到任刚过半载,粮仓莫名失火,烧了所储仓粮,象山县令追查无果,只能下令由粮仓管事按级赔偿,可这王兴邦刚在象山安家,此时身边已无任何财物,眼看期限已到,如赔偿不来,顷刻间就要下狱,无奈之下,王兴邦和邢氏慌作一团,抱头痛哭。

    倒是这翘儿颇有主意,见父母只是哭泣,也是不忍,说道:“眼下事急,爹娘只顾哭泣,于事无益。爹爹一介书生,就此下狱,吉凶难料,一旦无幸,则翘儿与娘也定然受累,纵然爹爹无事,但如下在狱中,我母女二人也定然饿死家中。所幸爹爹官职低微,所赔不多,与其三个人同死,不如将女儿卖与人家,一来得些钱粮,还了官府,免得爹爹下狱,二来,如果还有多余,爹娘可用作盘缠回归故乡,纵使翘儿死在此处,也得瞑目了。”

    王兴邦夫妻两人半生只有这一个爱女,从小也是教她读书认字,爱如至宝,真要卖掉,怎能舍得。只是赔限时日已至,县衙果真要将王兴邦下狱,没办法一家人到县衙哭告哀求,只求宽限几日,象山知县见其可怜,多给了五日为限。

    王兴邦一家无奈,此刻只能央一个媒婆,替翘儿寻嫁,怎知所托非人,这媒婆告之王兴邦,虽有人家寻思纳妾,只是你们王家本是外来之人,又是戴罪之身,或能有个几十两卖身钱,只是这陪嫁可万万指望不来的。

    王兴邦摇头道:“我这女儿,年方豆蔻,容貌俊俏,又读书识字,知书达理,我为钱粮,将她丢在异乡已是不忍,如今还要作小,这女人有几个不善妒忌的?倘若拈酸吃醋,争闹打骂,翘儿四顾无亲,如何受之?”因而并不答应。

    那媒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嘴里说道:“罪囚之女,难不成还想嫁入皇家不成?”

    眼看五日期限将至,钱粮依旧无果,王兴邦无计可施,只能又来找这媒婆,情愿做小,那媒婆寻了一家张姓大户,将王翘儿纳为小妾。

    谁知这张大户为人吝啬,却喜欢混迹在勾阑瓦巷,偏偏还极为惧内,娶了舟山一个财主家的女儿钱氏为妻,这钱氏一张黑脸,厚唇露齿,纵然涂脂抹粉,也是乌青发紫,模样丑陋,声如破锣,在当地有个外号叫做鬼子母,平日在家,就对张大户非打即骂,拳打脚踢,家里纵然比她还老还丑的佣人,她也疑神疑鬼,总说和自己丈夫有那勾当。

    张大户也是烦闷,不愿在家,一人搬到县城,这才打算纳个小妾相陪。

    正好媒婆接了王翘儿的生意,引荐给他,张大户本来想着十来两完事,后见到王翘儿是个豆蔻年华,尚未出阁的绝色美人,便答应多出几两算作王兴邦回乡的盘缠,两家商定,择日来娶,那媒婆私下匿了十两陪嫁,也是自是欢喜,不日翘儿过了门,王兴邦自回家乡去了,自此再无音讯。

    那张大户在县城给王翘儿租下一套院落,也算金屋藏娇。谁知张大户只是蒙着父祖家荫,平日里又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娶了王翘儿不久被人栽赃陷害,县令也垂涎他的家业,胡乱地判令下狱,而后抄捡家产。张大户本来娇生惯养,哪能受得了这个,在狱中不久就死了。

    那鬼子母本就是个泼妇,到了县城,听闻王翘儿一节,也不管丈夫尸骨未寒,直接带人冲到家里,将王翘儿一顿好揍,财物强抢一空,还闹到县衙,那县令判了个人死无论,作价百两,领尸下葬。

    那鬼子母不依不饶,最后竟然将王翘儿开价百两,抵了官银,领了张大户的尸体这才罢休,王翘儿身不由己,最后竟然落了个官娼的下场。

    奈何象山小县,而王翘儿生性也有些高傲脾气,对眼的还能说些话语,不对眼的,连话也不说,那老鸨极为厌烦,时常刁难,非打即骂,只因王翘儿容颜绝代,便托人将其影像递到金陵南京最大的官妓——秦淮别府,作价三百两白银,将王翘儿卖至金陵。

    王翘儿到了金陵,因本身经史子集无所不知,诗歌辞赋无所不会,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又加上容华绝代,一指琵琶堪称一绝。秦淮别府奇货可居,花费千金在秦淮河畔筑了一楼,院中种满梅花,因梅花在金陵又名一枝春,因而此楼便题名翘儿春,楼筑起后,因多有雨燕筑巢之上,因而当地人又俗称此楼为燕子楼,尚未开楼,捧场花篮已然叫价千两,满城轰动。

    开楼之日,旧京金陵万人空巷,无数王孙贵胄,风流才子,富商巨贾均蜂拥而至,想一睹王翘儿的风采,个个在楼下翘首期盼,当日王翘儿改艺名王翠翘,开楼琵琶《阳春白雪》,一夜名闻天下,琵琶仙子自此在江左无人不知,而燕子楼之名无人不识。

    王翠翘名声在外,每次开楼,均要提前三月预约,花篮价均是千两起价,但是依旧门庭喧闹,官贵趋之若鹜,甚至湖广江西浙江的富家公子,宁花重金,不远千里,来到金陵,只为了一睹琵琶仙子的风姿,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一日,秦淮别府将一张帖子递到燕子楼,王翠翘打开一看,原来这日到访的乃是号称当今天下第一富贵人家的徽州罗家公子罗龙文,出价白银叁拾万两,包下整座燕子楼,宴请贵客,因对琵琶仙子王翠翘慕名已久,以求作陪。

    这日晚间,正值雪后,明月当空,院中梅花盛开,秦淮别府的老板亲自陪着三人,来到燕子楼。

    见了当先一人,王翠翘先是一愣,眼前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后面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陪着一个风流倜傥,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男子一同进了燕子楼,引荐之后,王翠翘方知那年轻俊俏的公子就是罗龙文,而那个和尚是罗龙文门下清客,杭州虎跑寺的和尚,法号明山,更让王翠翘吃惊的是罗龙文相陪之人,乃是当今文武均无双天下的徐渭徐文长。

    那日燕子楼上,王翠翘一曲《宫苑思春》,只是让罗龙文和明山和尚如痴如醉,就连那流连于风尘脂粉堆里的徐文长,也是心生倾慕,再听了王翠翘让人悲怜的身世,徐文长心有情生,有感而发,就以翘儿春为题,当即写了一首曲词赠与王翠翘。

    王翠翘也早已爱慕徐文长的才华,便将三根琵琶琴弦赠与徐文长,两人自此一见钟情,才子佳人,罗龙文自告奋勇,当了媒人,两人相许终身,互赠信物。

    是年正逢大笔之年,徐文长欲上顺天府,意在状元,言此去北京,定然夺得头名状元郎,而后赎身王翠翘,八彩大礼,八抬大轿,迎娶翘儿。

    当夜二人恩爱缠绵,离别互道珍重。

    待徐文长离开,前往北京之时,王翠翘蒙罗龙文相助,将多年积蓄俱付于金陵别府,净身自赎。

    后以免无谓的骚扰,隐姓埋名,只带了贴身的丫鬟绿珠隐居在浙江嘉兴府桐庐镇,托罗龙文带信给徐文长,说自己在桐庐日日思念,夜夜盼望徐郎归来之日。

    谁知等了三年,徐文长音信皆无。

    王翠翘每日惶惶,站到湖边之上,日日轻唱徐文长赠给自己的定情曲:“六树梅香打百球,昔年曾记柳桥头。娇来靥靥西施粉,冷伴年年燕子楼。一支春后惟枝在,燕子楼空苦恨生,昨泪几行因拥髻,当年一顾本倾城。”直至以泪洗面。

    哪知这年江左倭寇烽烟骤起,嘉兴乃是江南一等的富饶之地,首当其冲,嘉兴城里人心惶惶,百姓纷纷逃难,可怜了王翠翘和绿珠两个柔弱女子,眼看大批倭匪烧杀抢掠了嘉兴城,南下直奔桐庐而来,不日即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正在惊慌不知所措,得幸罗龙文带人亲自前来,言及派人去京城打探到了徐渭的消息,说徐文长京城会试,考试之前,狂言自己必定是今年新科状元,谁知此言被传至当今圣上中,怀疑其会试舞弊,将其功名一撸到底,拿在诏狱,徐文长含冤受刑,抵挡不住,一命呜呼了。

    王翠翘听闻不亚于五雷轰顶,就想投湖随爱郎而去,被罗龙文死死拉住。

    几日后王翠翘情绪减缓,罗龙文说如今倭寇近在眼前,还是先谋定去处再做打算。

    王翠翘一介女流,听闻爱郎一命呜呼,原想就此寻了短见,怎奈罗龙文苦苦哀求,这才听任了罗龙文安排。

    罗龙文将王翠翘带到杭州府,谁知王翠翘忧伤过度,一病不起,罗龙文日日在床边悉心照料,王翠翘病愈之时,感于罗龙文的挚诚,自己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最终做了罗龙文的侧室。

    谁知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罗龙文一次进京回杭,却发现王翠翘竟然不见了踪影。

    (PS.徐渭,罗龙文,王翠翘,明山和尚徐海均是嘉靖年间,胡宗宪平倭之战中的重要人物,历史却有其人其事。尤其王翠翘的爱情悲剧以及她的传奇一生,更被后世无数文人墨客推崇喜爱,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读一读《三刻拍案惊奇》中 生报华萼恩 死谢徐海义这一回,王翠翘如今可能很多朋友都不清楚,但是在越南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描写其生平的剧目《金云翘传》在清代传至越南,举国轰动,在越南的影响力不亚于《霸王别姬》在我国的影响力,未醒曾经看过译版,深受感动,因这段往事对女主徐清瑶的身世至关重要,因而未醒为了剧情需要,将其重新演绎,希望对此了解的朋友不要骂我乱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