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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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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阳奉阴违

    这是齐灵公执意要开始的战争,齐灵公看到这番情景,总算还知道掉泪,他呆滞地、喃喃不停的念叨着四个字:“阳奉阴违。”

    从齐景公开始,齐国奉行对晋国“阳奉阴违”的政策,表面上对晋国很恭敬,背后里时不时的捣乱。齐灵公是把“阳奉阴违”政策执行的最彻底的,因他之故,“阳奉阴违”作为一个成语流传下来。

    种的什么花结的什么果,播种蒺藜的人,别指望收获玫瑰——齐灵公现在看到的就是“阳奉阴违”的结果。

    其实,人世间,所有“阳奉阴违”的行为,其实结果都如齐灵公一样,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结果从无例外。

    只是有些人从不接受教训。

    神经质的齐灵公目光呆滞,只是神经质的反复念叨“阳奉阴违”这个词,回到宫城后不久,他病倒了,在病榻上他不会说其它的话,只是反复念叨“阳奉阴违”这个词。

    “我真傻,我知道晋国人不好对付,招惹他们干什么?呜呜呜呜……”每天,齐灵公不停地说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好一个‘阳奉阴违’,哈哈哈哈……”有的时候,齐灵公又会仰天大笑。

    不久,崔杼入宫探视齐灵公,察觉齐灵公已经彻底疯了,他立刻找晋国人商量,要求接回公子光。

    范匄的条件很苛刻,要求崔杼用一百乘战车(战马四百匹)、四百家仆人,以及相应的中鼎礼器赎回“大子”光,崔杼咬了咬牙,认下了这笔账,他私下里找公卿赞助——为了搜刮这笔赎金,连东海海边居住的人都被迫缴纳了一份税赋,而后崔杼悄悄的派人送到了晋国。

    那位居住于东海钓鱼的人,名叫晏婴。

    齐灵公立了公子牙为“大子”,让高厚作太傅,夙沙卫做少傅辅佐公子牙。把晏婴赶到海边钓鱼去了——齐灵公这项政策证明,战败过后,齐灵公依旧在自寻死路,原本嫡子贤能足以继承家业,他便废除这个儿子的继承权;原本名臣有能耐足以收拾破碎河山,他便让这位名臣下基层锻炼。或许,这种锻炼方式名曰:接受“(不识字的)贫下中农再教育”。

    范匄收下这份礼物,琢磨了一下,找来赵武,通知对方:“齐国派人来赎大子光了,我看他们的礼物很丰厚,不如按计划送大子光回国吧。”

    赵武翻了范匄一眼,范匄连忙表态:“齐国的礼物我不独吞,总要拿出一点来给大家分分……嗯,你是要战马?还是鼎器,或者仆人?要不,分你一些玉器,我知道你家一向不喜欢玉器。”

    赵武想了想,回答:“那就鼎器吧,这次我已经搜刮了太多的仆人,不如要几个鼎器,这玩意我家还不多,拿回家做个摆设,既有面子又威风。”

    范匄嘿嘿笑了:“说的对啊,你我正副元帅,干脆把鼎器都分了,剩下的仆人交给大家分一分,如何?”

    赵武躬身行礼:“听从元帅安排。”

    范匄立刻叫自己的随从武士裴豹:“唤大子光来,就说齐国有人来赎他了。”

    大子光上前冲范匄和赵武行礼,范匄兴趣盎然的问:“姜光,你国内有人来赎你,我打算放你回国,我晋国俘虏了你,又支持你回国争夺继承权,不知你回去之后,打算如何报答晋国?”

    大子光愣了一下,鞠躬:“贵国先元帅智罂曾经回答过楚国类似的问题,范氏想让我重复一遍智武子(智罂谥号武)的话吗?”

    范匄讨了个没趣,他眼角扫着赵武,赵武赶紧帮腔:“战场上失去的东西,只能从战场上获得,我们放大子光回国,乃是因齐国大臣崔杼的请求,我们已经获得了相应的赎金,所以无需大子光报答我们。如果大子光想要向晋国讨要点什么,那就战场上见吧。”

    赵武子说这话,符合他晋国司马的身份,大子光脸色凝重的冲赵武躬身行礼:“晋国俘虏的不只是我大子光一个人,如果赵武子真心与我约战,我请求你释放我齐国殖绰和郭最两位勇士。”

    范匄大笑:“两个无胆匪类,蚊虫一样的小人物,不值几个钱,便白送给你了。”

    大子光再度向赵武郑重行礼,叮咛:“战场上见!”

    望着大子光离去的背影,范匄笑的很得意:“年轻人一定要严诫自己不要做事冲动,大子光做事如此锋芒毕露,一点含蓄都不讲,我料他回去后必然有益于我晋国。齐国本来五十年之内无法跟我们争锋,他这一去,我看至少要加上五十年。”

    范匄说的不错,自从晋国狠狠教训齐国之后,整个战国时代齐国都没有恢复元气,最终,甚至连燕国这样的小国都攻击到了临淄城下,所以齐国虽国大而无用。

    送走了大子光,齐国的威胁已经彻底被范匄抛在脑后,他兴高采烈的问赵武:“武子,你看我们下一个攻击目标是放在秦国还是楚国?”

    与历史上稍有不同的是,在赵武的精兵政策下,晋国顶住了楚国的组合权,从三个方面击败威胁自己的敌人,但自身的伤亡却很小,而真实的历史上,晋国虽然连续战胜,但国内武士伤亡很大,以至于虽然胜利,却无法对外反击,不得不寻求与楚国和平共存。

    现在赵武攻克了临淄,从齐国获得了大量人力物力补充,使得范匄踌躇满志,一心琢磨他的不朽……其实,之前的公卿大会上,晋国的战略已经决定,范匄现在询问也是多余的,但他刚从齐国又获得一笔收入,便像一个多收了三五斗的土财主一样,忍不住要憧憬一下将来,所以又把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提了出来。

    范匄是元帅,他老调重谈,赵武必须给他一点新东西,便带着思索的神情说:“这几天我与齐策反复探讨了攻秦策略,我打算用三年的时间制造战船,而后沿着渭水逆流北上。有了战船策应,我军的补给线路能够得到保障,便可以绕过崤山,从魏氏领地攻入秦国的腹心。只要我们在秦国占领一片不大不小的领地,修造一座坚固的城市进行防守,而后以此为据点,不停的进行殖民扩展,秦国在我们的逼迫下,要么屈服,要么步步后退……”

    范匄眼珠转了转,想起什么似的回答:“哈哈,我们不是早说过了吗,军事上的事情是你的职责,今后全交给你了。我只管民政的事情。”

    赵武板起了脸:“元帅,我晋国用元帅的职位担当第一执政,就是因为军事与民政难以分开,我要在渭水河边设立殖民点,今后几年我需要尽量修筑道路,贯通国内的大部分军城。这一点还需要元帅支持。”

    范匄打哈哈:“修建道路,过去是司徒的职责,现在司徒是韩起,你直接跟他说。”

    “那么,修建道路所需要的钱粮呢?”

    范匄躲闪:“钱粮,我们已经几年不收税了,现在全靠征税维持,如果你所需要的钱粮数额大的话,大家分配的征税不免要少了……等等,我可以加征啊。”

    稍停,范匄车转身,目光咄咄:“武子,你认为,我们明年召集诸侯,再度盟誓,如何?”

    其实范匄想问的是:我们已经战胜了齐国,明年我们重新盟誓,要求诸侯国交纳更多的“征”,以减轻晋国的负担,并筹备对秦战争,怎么样?

    怎么样?死贫道不死道友的事情,道友会怎么回答?

    赵武爽快地回答:“全凭元帅做主!”

    范匄笑容满面,肚子里骂了一句:“小滑头,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不过范匄对赵武的恭顺态度很满意,他欣慰的说:“那么,其余的事情我来操办,武子只管专心军事就行了。”

    赵武面无表情的走出晋国朝堂,宫城门口,齐策迎接了他,低声说:“臣下打听到一个新闻,传闻栾盈抱怨说,他祖父在世的时候,家里虽然清贫,但还不至于连招待客人的力量都没有。如今他家里连多余的财产都没有,弄得他见客需要穿一件旧衣服。”

    赵武一愣,他停住脚步问:“范氏最近有什么活动?”

    齐策恭敬的回答:“留守国内的田苏闲闲的跟我说,中行氏跟范氏最近每日必举行宴会,中行吴与范鞅关系密切,两人把臂同游,每天喝酒喝到天亮。”

    田苏什么脾气,赵武早知道,这位喜欢背后算计人的谋士,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跟齐策说这话。赵武沉吟片刻,感慨说:“士燮早说过:晋国就是一个精力多的无处发泄的孩子,当晋国外部缺少敌人的时候,他们的精力就在内斗上。看来这次我们不免要牵扯进入家族争斗了。”

    晋国以前几次家族争斗,赵氏学着韩氏置身事外,但这次,赵武当了副元帅,权力越大意味着责任越大,下一场家族争斗,赵氏将不可避免的卷入其中。

    齐策弹了一下手指,指挥驾车的马车夫将马车赶过来,他一边邀请赵武上车,一边说:“范匄反复强调主上负责军事,我看他话中另有含义。下一场战争是针对秦国,主上不如借这个理由,暂时离开新田城……”

    赵武上了马车,沉思着说:“这几年我反复思考攻秦策略,目前唯一的捷径似乎只剩下魏氏、智氏毗邻的领地。那片领地虽然有河流间隔,但渡河之后,对面的秦国是渭河平原,唯有从这个方向攻击,我们才能站住脚……”

    论起来,向秦国攻击的途径有三条,一条是从赵武所在的太原平原向西攻击,这条攻击路线需要越过毛乌素沙漠。春秋时代的毛乌素沙漠虽然不像后世那样黄沙遍地,但也是水源缺乏的戈壁,沿这条路攻击,即使赵氏士兵有指南针保证自己不迷路,但大军补给非常艰难。

    另一条路是传统的崤山攻击路线,越过纵横的秦岭才能进入秦国,从这条路进军,且不说沿途补给困难,即使攻击得手,在秦国占领一片城市,这座城市也是一个飞地,用这样狭小的地方承受秦国全国的疯狂反扑,恐怕站不住脚。

    最后一条路线是赵武琢磨出来的,整个春秋战国时代,甚至整个中华文明的历史中,没有人想到用这条路线攻击,那就是水路。

    秦国与晋国之间的国境交界处,是按照自然地理划分的,从西而来的渭河及南北走向的黄河形成了魏氏领地与秦国的自然地理边界。黄河汇集了渭河之后,一路向北奔腾,形成了河套地带,在黄河的潜流地带,崤山深入其中,用山势逼迫黄河在此蜿蜒,水流变缓,变浅,这条路线也就成了秦岭向山西进出的传统路线。

    整个中华文明历史当中,北方几乎很难见到水军的身影,这是因为黄河冬季要结冰,水军成了季节性军队,所以千百年来,没有人想到利用河流运兵,完成攻击行动。

    稍停,赵武继续补充:“不过,前往渭河流域筹备攻秦,对我赵氏毫无益处,毕竟那是魏氏的领地。我们的努力只能便宜魏氏。”

    齐策眼睛眨了眨,跟随赵武登上兵车,马上低声建议:“不如去齐国——主上,大子光回到齐国后,自然有一番振作行为,而我们在黄河南岸获得的新封地,也需要一个冬天来巩固,主上干脆去黄河南岸,一方面可以监视齐国的动态,一方面可以在齐国修筑军城,完成整军活动。”

    这个建议很符合赵武的心态,他沉思片刻,马上叮咛:“需要找个好时机,立刻提出我们的建议。”

    新田城南郊,赵武的姬妾迎出府外,隆重欢迎了夫主的凯旋归来。这次赵氏在伐齐战争中,获得的收获难以想象,附属赵氏的小家族赚的盆满腹满,对赵氏家族的拥护愈发热切,此战过后,人人都渴望着赵氏再次发出全族召集令,好分享战争大餐。而作为领主,赵氏的收获也超过了预期。一千家俘虏,超过七千人口移民到赵氏,大大充实了赵氏的力量。与此同时,通过战争,赵氏沉重的打击了齐国的纺织业,并且携带无数纺织机与纺织工人返回赵城,从今往后,赵氏在纺织业上,想不成为天下第一都难。

    智姬已经听到赵武任命嫡长子赵成为壶关城守的消息,她的欣喜发自内心,依据春秋礼节,智姬匍匐于地,欢畅的说:“夫主辛苦了,我赵氏此战过后,已经成为国中第二家族,夫主南征北讨,今日总算达成了愿望。”

    白发苍苍的师偃也在迎接队伍中,智姬的话引得他涕泪长流,刹那间,他眼前像过电影一样,无数场景迅速掠过他眼前,有赵武加冠时,寻求各家族支持的小心翼翼,有赵武在鄢陵大战中的孩子气,当然,更多的场景是他与师修共同教导赵武的场面。

    程罂已经殉职,公孙杵臼献身,师修病逝,这些人的牺牲终于换来了赵氏的崛起,现在,论领地面积,赵氏是国内第一,论人口,赵氏或许不如其它悠久家族,但像赵武这样擅于搜刮,要不了多久,赵氏就是国中第一家族。如此一来,赵氏重新崛起的愿望实现了,这群老臣也可以欣慰的去地下世界,告诉赵氏先祖。

    师偃噙着泪,喃喃说:“我师偃终于活着看到了这一天,赵氏如今是副元帅了,我赵氏的蓬勃,谁也无可阻挡。”

    单婉清抱着她的孩子上前,娇声迎接赵武,她舞蹈再三,吟诵:“匏(音袍)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须我友。”

    这首诗是《国风.邶风.匏有苦叶》,描述一个待嫁的女郎,站在济水河边,望着对岸,苦苦地等待自己的心上人她坚信未婚夫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一定要来。姑娘有盼望,却无疑惑,尽管大家渡河去了,她仍然在等待,等得那么坚定,那么执着。

    匏,也就是葫芦,它也是古代救生圈,谐音“朴”——高丽国朴氏的来源是:腰中别着葫芦渡海而来的人。

    王卿之女的欢迎词品味明显高于智氏这个大国累世公卿之女,这也是单婉清想告诉赵武的。

    单婉清用这首诗表示她对赵武的信任,坚信对方一定能够遵守承诺得胜而归。

    她用这首诗歌表达出自己的痴情。

    明显让单婉清踩下去的智姬很不满对方这种凡事力求表现态度,但她却对此无可奈何,周王室的文化底蕴不是晋国这种百年霸主所能比拟的,智姬忍了忍,转而说:“夫主以前说将邯郸赏赐给赵丹,这次成儿开始治理地方,夫主不如也让赵丹建立自己的幕僚班子吧……总是为赵氏开枝散叶。”

    齐策赶紧踏前一步,阻止说:“不可,虽然,如今赵氏别宗(指赵旃家族后裔赵胜以及赵获)赵获逐渐崛起,令我赵氏稍有内忧,但别宗给我们的内忧只是小祸患,我赵氏本宗可不能自乱阵脚,况且邯郸濒临河水,对面是卫国,今后那里将是交通要道,它的发展前景远远超过赵城,主上也早有意思将赵氏的居城迁往邯郸,这样的一座主城,不能轻易分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