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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街头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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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万历年,建奴造了反。先占抚顺关,后战萨尔浒,抢我财物夺我田,掠我妻女兄弟为奴婢,惨惨惨!”

    清晨,当从城镇到乡村,各条道路上背着样式不一的书包,甚至是小竹筐,肤色深浅不一,相貌各异的孩童们,口中唱着最近学会的歌谣,呼朋引类的往学堂去的时候,新的一天便在这歌声中开始了。

    这是南中老区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

    而像满剌加等新近纳入正式管理体系的地区,这样的景象也开始悄悄的出现了。

    让我们将视线拉回到柳桂丹扬威校场之前的半个月,那个时候这位李华梅的道家师傅还在命令士兵们练习突刺和步法。

    同样是歌声朗朗的早晨,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威德尔,和他的几个船长在顺化街头的一间茶楼上看着店小二托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在身边飞奔而过,有些瞠目结舌。

    那些几乎透明的虾饺,可以从薄薄的面皮隐约看见里面虾仁的粉红色身躯;那些咬一口便有着大量汤汁流出的包子,不知道是如何将那许多的汁水包进去的?

    这些,让这群几百年后依旧以黑暗料理而闻名于世的英格兰人不知所措。对比一下他们著名于黑暗料理界的巧克力茄子(大概做法就是蒸熟的茄子浇上巧克力酱汁。)、巧克力裹香蕉、羊奶酪加巧克力碎、布列塔尼式可丽饼等传世名菜而来,无论是色香味形。都无法与之比拟。

    唯一似乎可以与之匹敌的,便是那用豆豉汁蒸的的凤爪,可是从人们吃起来美滋滋的状态,看上去没有那么难吃啊!

    威德尔爵士看了半响,索性令通事唤过店小二,指着一旁桌子上林林总总数十样的茶点小吃,比划着,照样来一份!

    “又是一群暴发户的海客!”久历江湖,眼光毒辣的店小二对于这些西洋海客的作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口中热情的招呼着。心中不免鄙夷一番。鄙夷归鄙夷。他也不会同白花花的银元过意不去,一般这群海客吃得美了,都会有银元打赏下来。

    他看得一点都不错。

    作为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表,威德尔爵士率领六条武装商船在印度从莫卧儿帝国的土王手中收购了大批的小麦、棉花、硝石和二十对种马。沿着海岸线向东一路驶来。经过凌家卫岛登记报关。入口。

    入口时驻守在这里掌管对西方贸易的叶琪就同他签订了贸易协定,这些货物在顺化会被李总督的工场、商号收购,而且价钱会很是令人满意。

    不过。入口时缴纳的关税也是很令人吃惊的。

    “我的上帝啊!这群家伙,简直比犹太佬还要贪婪啊!”他的会计师拿着税票看着一箱一箱的银元被海关税务司的人搬到海关税务船上,换来了一面悬挂在桅杆顶上的小旗帜,不住的用阿尔比昂土语咒骂着。

    “税票收好,你们这些货物照规章是我们鼓励进口的额,照着值百抽五的标准执行,先征后退。到了顺化完成交割之后,可以拿着收货方的文书到海关退税。这旗帜是证明你们已经缴纳了关税,属于我大明南中军的保护对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火炮可以先收起来了!在这段海面上,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挂着水师保护旗的船只!”

    众人半信半疑的一路东来,果然是风平浪静,平静的令人只想打瞌睡,要不是沿途遇到了几波南中军水师的巡逻船队对过往船只进行检查,这次商业之旅简直平淡乏味到了极点。

    不过,事实证明,那个税务司的官员没有说假话,在这段水面上,往常经常可以看到的收取买路钱或者是拦路打劫的海盗踪影不见。偶尔有几条神色诡异的土人小船在海面上游荡,见了桅杆顶上飘扬的水师保护旗帜,立刻扬帆远去。

    到了顺化,与隆盛行进行了货物交割,将二船棉花、一船硝石,二船小麦,和二十对种马交付给了货主后,众人兴高采烈的便要准备领取自己的那份货款,想到不一会便要有一箱一箱的银元和金币装进自己的口袋和船舱,这群身上带着海水咸腥味的绅士们不由得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是不是还要在南中进行采购,然后往广东、福建或者日本等处进行贸易?”

    负责他们这一单业务的隆盛行业务员抬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口中骂了一句“洋盘。”

    “是的,我们打算在南中采购瓷器、布匹、糖、丝绸、铁器等,往广东、福建一带贩运,之后在广东和福建收购当地的茶叶等,再去日本贸易。”

    “那就这样。”业务员朝身后高高的柜台里坐着的出纳喊了一声,将手中的单据夹在铁丝上的夹子上,用手用力一挥,朝那出纳飞了过去。

    “七成票据,三成现金!”

    将上面印有南中银行字样和林进宝私章的票据和领款单子递到了威德尔手里,业务员向他解释了这票据如何在南中各家商号见票即付的好处,之后又将到海关办理退税的手续文书交到了他会计师的手里。

    “当真是可以退税的!”

    众人抱着退回来的银元,仿佛是与离散后历经波折而团聚的亲人久别重逢一般亲热、感动。这算是一笔意外的财富了,会计师已经将这笔支出列为这次东方贸易之旅的成本开支下账了,却没有想到这百分之五的关税还能够回到自己手中。

    “另外,你们运来的二十对种马,属于我南中军奖励进口的货物,不但没有关税。相反,还有货物价值百分之三的津贴,你们点一点,这是六百块银元。”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威德尔爵士做出了一个更加令人激动的决定。

    这六百块银元作为大家在顺化期间的伙食费分给每个水手,另外,会计师根据个人的薪水情况,从退税中取出一笔大约合每个人三个月薪水的奖金出来让大家可以在这富庶的东方城市好好的轻松一下。

    (用大家比较喜闻乐见的语言来说,就是可以好好的吃喝嫖赌一番!)

    水手们自然是可以拿着几十块银元到各处的赌场妓院酒馆中同西班牙的妓女,扶桑下女。天竺来的吠舍女人搞在一起。狂嫖滥赌的将这些钱花得一干二净。而威德尔爵士,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商人,他摸着那呢绒袍子里柔软的皮夹,那里面除了两枚金币充当好运钱之外。便是几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单据。他准备把这些单据换成最为畅销的货物在广东销售掉。然后换取更多的货物往日本去。

    在日本换成黄金和白银。再回到这里换成盔甲刀枪火药火铳等,除了可以在天竺狠狠的赚一笔以外,大头还是要在欧洲获取。那里的战火。是急需这些军事物资来充当燃料的。

    他甚至为了这个商业计划起草了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这几日便是在各处的商号中进行调查,看看哪种商品最适合往内地销售。

    他有些惊奇的发现,在这座城市里,几乎可以看到在欧洲大陆上打得热火朝天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商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荷兰人、丹麦人,瑞典人,互相友好的打着招呼,甚至会为敌国的商人提供一些信息或者是便利。

    他就曾经亲眼见过两个荷兰人将五船稻米和二千桶火药转手卖给他们的敌人,双方商议好在凌家卫海关验货放行之后便交割货物。

    而一个法兰西商人和有着哈布斯堡王朝特许资格的公司,竟然在隆盛行的贵宾商号里就转让火炮贸易提货排队次序达成了一致,哈布斯堡王朝的特许证持有者,用三船印度棉花换了法兰西商人手中可以在一个月后提取五十门六磅炮和一百门大佛郎机的排队资格。

    这些火炮将会在欧洲战场上为哈布斯堡王朝和他们的支持者们提供有力的火力支援,大肆的杀伤反哈布斯堡王朝的军队士兵。这些火炮的威力要远远大于眼下欧洲大量使用的三磅炮。

    而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成员,威德尔自然知晓英格兰在这场战争中的态度,既反对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西北部和北海地区加强势力,同时也不希望反哈布斯堡王朝同盟各国强大;因为英格兰在欧洲和近东的利益,其中包括同奥斯曼帝国的关系,与法兰西的利益发生了冲突。

    “我们也要准备从这里采购军事装备、粮食,运回欧洲去,卖给我们的国王,以及他的朋友和敌人。”这是他和几个船长在秘密会议上达成的共识。以赚取更多的钱!

    说话间,店小二将一样又一样的茶点和小吃端了上来,虾饺、干蒸烧卖、蒸排骨、鲜虾蔬菜饺、玛拉糕、及第粥、皮蛋瘦肉粥、生滚鱼片粥、牛肉肠、猪肉肠、鱼片肠和虾仁肠、艇仔粥、萝卜糕,荷叶糯米鸡等等林林总总的将一张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让这群从英格兰来的“乡下海客”看得大眼瞪小眼。

    “几位慢用,需要添什么别的,可以招呼我们。”店小二用一口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同这几个早就食指大动的家伙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杯盘的撞击和口舌被热汤汁烫了之后发出的唏嘘声。

    “先生们,你们能够确定和中间人约得是这间茶楼吗?”

    一碟虾饺进肚子,又狠狠的灌了两杯茶,威德尔先生美滋滋的在靠背椅上向后仰着头,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妨把这些神奇的东方树叶运一些回英格兰去。说不定也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出来。

    所谓的中间人,是南中最近兴起的一个行业,一般都是由在各个商号中有着各种各样关系的人充当,他们会提供各式各样的商业信息,比如说哪家商号有什么货色。船行有了几个货船的船期,又有哪个商人因为一时头寸不凑手,打算将交割货物合同出让,将这些信息出手,换取一份中人钱。

    这种社会角色在中国社会中被称为掮客。不太合法,但是绝对不违法。守汉得知了这种人物的出现之后,也只得苦笑一声,给了他们一个新的称谓,“黄牛。”

    威德尔爵士要见的这个黄牛,不只是私下里兑换套购工业券那么简单。他带来的消息是关于一笔江西商人的订货。因为那商人在广东的货款被乱匪抢劫了,一时无法交付,只得先行将合同延后。

    “这笔合同,你们要是把帽子抢到了。可以早出发至少一个月。想想看。一个月。你们都可以从满剌加到你们的欧罗巴了!”

    那黄牛眉飞色舞的推销着自己手上的信息。

    一阵锣鼓响声有节奏的从茶楼下传来,打断了那黄牛的说话,他探头向外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茶楼下的街口拐角处,一个卖艺的江湖汉子在那里卖弄着自己的一套江湖口。

    “五湖四海皆朋友,南边收了南边去,北边收了北边游,南北两边皆不收,黄河两岸度春秋,不是咱家夸海口,赛过乡间两条牛。”

    卖艺的汉子耍弄了两下手中的小刀,摆了几个架势,见围拢上来的人多了,便令一旁的一个女孩出来给众位看客唱个曲子,也好讨取几文钱去吃饭、买个花戴戴。

    “奇怪,这样的人在街头耍把式,怎么没有巡检过来轰人?这些从北面来的人,应该都送到各处安置了,怎么还有人在街头卖艺?”黄牛一时顾不得吹嘘自己的门路,脑子里只顾得奇怪这一幕街头景象。

    “各位,这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咱们是从京畿跟着主公一路南下到了这南中。虽说是从京畿投了主公的,可惜,咱们却是永平府人士,也是被鞑子一路掠到了京畿!幸好祖上积德,咱们被主公从鞑子手里救了下来。这才有福气到了这南中。”

    “唱不唱?不唱咱们可走了!”人群中有围观的发出了些不耐烦的声音。

    “好!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这就开始唱!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古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都得帮点忙呀!”

    丝弦声响起,那女孩子开始用稚嫩的嗓音唱起曲子来。

    “高粱叶子青又青,万历年间来了建州兵。先占抚顺堡,再占沈阳城,奸淫掳掠真是凶,奸淫掳掠真是凶。大明军队几十万,被人追着满山跑,被人追着满山跑。”

    唱了没有几句,那女孩突然高音上不去了,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人群往外收缩了一下,多年来,南中已经有了传染的意识,对于咳嗽、大小便等事情,在这里居住的人们都有了较为深刻的认识。

    “嗓子不行,唱了几句就没底气了。”人群中有人这样评价。

    “怕不是嗓子不行,是吃的不行。我记得我当年刚来的时候,也是走不了几步就出一身虚汗。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饱吹饿唱,吃得太饱了,反倒不行了。”另外一个声音反驳他。

    “算了算了,别看了,别耽误了上工。”

    “诶!诶!都别走,咱们有别的玩意儿送上来。”

    那江湖汉子朝着周围作势要走的人们紧急的招呼着。

    但是,似乎遏制不住人们要走的势头,陆陆续续的有三五个人离开了这小小的圈子。

    “唉!没有挨过饿的人,是任怎么样也不会懂得挨饿是怎样一回事的。你知道,饿得慌的当儿,那种疯也似的心情哪!”那小姑娘在一口破旧的箱笼上坐下,口中念叨了一句,似乎是说给周围的人们听的。

    “你说谁没有挨过饿?”方才那个说自己走不了几步就一身虚汗的汉子在人群中不满的回了一句。

    “这位大哥,我也不知道您是在工场里还是在铺子里做事,也许在这城外,就有您的几十亩水旱田。可是,您可知道我们的境遇?”那小姑娘柔弱稚嫩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同那汉子对答着。

    “辽东的鞑子打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饿,虽然说家里不是很富裕,但是一家人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可是自打辽东鞑子打来,破了永平,我家里便是连一双筷子都没有剩下!父母兄弟姐妹都被鞑子掳到营中,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京畿。”

    “在鞑子营里,我吃过薄的和水一样的稀粥,啃过树上的嫩芽,为了这几口嫩芽,还害得爹被一个二鞑子抽了几鞭子,说那是给建州主子们的马吃的。”

    在这女孩眼中有些含着泪花的语气中,众人不由得想起自己来南中之前的境况,何尝不是为了一口吃食,能够让家人老小吃饱穿暖而铤而走险,来到这传说中瘴疠潮湿的南中做事?

    就在这不断加厚的人群不远处,一个店铺的二楼窗口,有人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幕。

    从汉子和女孩的表情、语言、动作,到周围围观的人们的脸上神情,都被手执望远镜的女人一一收入眼中。不时地回头低声同身旁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夫人,您说的咱们都记住了,回去便让戏班的人再好生的打磨一下本子,绝不会误了主公的大事。”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低声朝着举着望远镜观看着演出效果的黎慕华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要是误了主公的大事,仔细你们的皮!”

    黎慕华头也不回的丢了一句给周围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