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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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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过被噎的够呛,这才发现这些混迹官场数十年的大佬,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对方只是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自己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刘过越发小心,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斟酌再三,才缓缓道:“不杀士大夫和上书言事者,确实是我朝的祖宗家法,可是在理解这句话之前,我们先要了解祖宗制定这个规则的原因,祖宗是因为害怕后来人君独断专行,阻碍言路,不利于国家发展,所以才自定这条规定的,可是我们却用这个规定给杀人犯推脱罪行,可就不是祖宗的本意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开宝九年,太子洗马郭思齐因为贪污被太祖下令处以极刑,可见一旦触犯国法,祖宗对士大夫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刘过后面这个例子耍了个心机,宋朝以文治国的国策虽然起源于宋太祖赵匡胤,但是正式确立已经是宋太宗时候的事情了,对文人的各项优惠政策真正完善和发挥到极致也是宋太宗以后的事情,刘过现在却举了一个宋太祖时候的例子来证明“祖宗”也是杀士大夫的,有点儿耍赖的嫌疑,可是宋太祖赵匡胤因为是开国帝王,是所有祖宗里面最有地位的一个,其他人又不好反对说他做错了。

    刘过此言一出,果然别人不知道该如何反对,但是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刘过执意要杀王肇,那就是治贪了,在这个时代,当官的能有几个是干净的,大家最怕就是拿这方面的问题说事,而且是处以极刑。众位大臣就算是为了自身考虑,也不得不反对对王肇处以极刑。

    所以刘过只是简单的提一句,话题立刻转移到“杀人”这件事上。刘过接着道:“我大宋律法中有杀人偿命之说,先帝也曾言‘人命至大’,王肇为了一己私利,以极残忍的手段杀害前清丰县知县苟道梅,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威逼吴琅非杀害清丰县常平仓附近五十六名住户,这种人神共愤的行为,显然是不被法律和历代祖宗的家法允许的。试问各位大臣,如果不给王肇处以极刑,以后各地的知州、知府、乃至知县以及路一级的官员,因为下属不听自己的话,就派人将他杀害,试想我大宋将会成怎样一个大宋,那国家还能长治久安吗?各位的子侄、后代,还有人敢当官入仕吗?”

    “再说,王肇为了掩盖自己贪墨常平仓储粮的罪行,将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五十六名无辜平民杀害,这件事已经引起了老百姓极大的愤慨,如果我们不能给民做主,还老百姓一个公道,老百姓就会说:‘朝廷的官员都是官官相护的,’‘朝廷只维护当官的利益,不把老百姓放在心里’,甚至会有人说‘朝廷是当官的朝廷,不是我们老百姓的朝廷’。我们如果放过了王肇和吴琅非,是多救了两条人命,可是失去的却是民心。”

    刘过对太皇太后拱了拱手,夸夸而谈道:“一个国家政权能长久统治的基础是什么,不是有多少官、有多么强大的军队,也不是收了多少税收,而是民心,是老百姓对这个政权的信任,唐末为什么会藩镇割据?因为老百姓不再信任朝廷,转而信任各地的长官,如果假使当时老百姓心中都想着朝廷,即便有三二不臣之人,也不可能割地为王。所以……”

    刘过环顾众大臣一眼,义正言辞地道,“留一王肇、吴琅非,失去的是老百姓对朝廷的信任,而杀一王肇、吴琅非,挽回的是老百姓对我朝廷的信任,得到是民心。是要失去民心还是要得到民心,还请太皇太后和各位大臣抉择。”他长揖一礼,结束了长篇大论。

    众人见刘过把杀不杀王肇和吴琅非都提到国家长治久安的高度去了,哪里还有人敢出言反对,太皇太后见再没有人反对,便道:“既如此,那就按照刘过说的办吧。”

    “臣代表天下的老百姓,代表那些被王肇等人无辜杀害的冤魂多谢太皇太后。”刘过拜伏道。

    自然这件事完美解决,刘过也不好在京中久留,拿到朝廷对王肇等人新的判决后,刘过去小皇帝赵煦那里打了个照面,便立刻离开东京,往澶州而去,连家都没有回。

    刘过第二天赶到澶州,立刻下令将相关人犯带来,当众宣读朝廷对他们的处理结果,并且让人请来澶州城有名望的乡绅代表来观礼,尽量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发挥它的积极作用。

    王肇是因为枉杀无辜被判处死刑的,可是在宣布他罪行时,贪污腐化、以权谋私也是主要罪行之一,其他人可不知道给他具体定罪的细节,还以为王肇是因为贪污和阻碍外地粮食进入灾区,以权谋私被处以极刑的呢,其他各府州的官员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手脚会收敛一些。

    宣读完朝廷对王肇等人的判决结果后,刘过立刻吩咐人从州牢运来数十辆囚车,将一干囚犯押往清丰县黄河决口处执刑。沿途经过的地方老百姓都出来看这伙贪官污吏的下场,在确认这次朝廷真的为了他们小老百姓将高官处以极刑后,忍不住都跪下,感谢皇上和太皇太后为民做主,同时对刘过这个主审官也充满了感激,不时会听到有人说“刘青天如何如何”云。

    囚车从澶州城出发,与第二天上午到达刘过选定的刑场——清丰县的黄河决口处,此刻他们身边除了押送囚徒的兵丁、保卫刘过他们的侍卫、随行官员、士绅代表,还有沿途赶来的老百姓,只见今日的孙村人山人海,就仿佛是后世黄金周的著名旅游景点。

    二十几名等待执行死刑的囚服身着囚衣,跪在已经加固了的黄河堤岸上,面朝着滚滚河水,周围有士兵把守,一来防止有人劫法场,二来也是防止有老百姓情绪失控,闹出什么乱子。

    此时的人干什么时都讲个天时,虽然朝廷有特旨不用等到秋决,但是也要等到正午太阳最高的时候才能执刑,因为时人认为正午阳气最重,可以防止死囚的鬼魂出来到处祸害人。

    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刘过走到以前是共事的同事,现在沦为阶下囚的王肇面前,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自从得知朝廷判自己死刑,王肇在经过最初的大吵大闹、神识失常后,已经恢复了镇定,取代的是木然,这时他木然地抬起头,看着刘过问道:“老夫自问对你还算不错,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刘过下意识地看了看对方那还没有痊愈的手掌,为了救刘过,王肇这只手被刺客的飞刀洞穿,因为时间不远,再加上牢中条件不好,至今还未痊愈,当然以后也不可能痊愈了。

    不管当时王肇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是一个无心之举,自己这条命是他救的,刘过心中凄然,道:“我刘过不是不知道好歹之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不想着回报,可是不能因为你对我有恩,我就装作看不见你干下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这么说,你这样做,还是出于一片公心了。”王肇嘲讽地说。

    刘过叹了口气道:“你不管是信我也罢,不信也罢,在对待你这件事情上,我绝对是出于公心的。”

    王肇默然,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亶儿?”

    “你儿子被充军渭州,这是我仅能做到的了。”刘过沉痛地说。

    王肇点了点头,道:“临死之前,我想见见家人。”

    “好,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刘过见他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便站起身来,给身边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吩咐他把王肇的家人带来。

    王肇的家人也被押往现场,当然不是为了让他们一家团聚,而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到罪犯的下场,以儆效尤,所以那守卫很快就王肇的妻儿带了过来。

    王肇一家团聚,忍不住抱头痛哭,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刘过心中恻然,默默地回到了监斩官的座位上。

    午时三刻很快就到,士兵将哭的死去活来的王亶和杨氏拉走,刘过叹了口气,将一块写着“斩立决”的令签用朱笔勾了,扔在地上,刽子手将犯人身后的木牌抽掉扔在地上,喷了口酒在刀上,随着一声令下,二十多颗头颅和身体分家,落进滚滚黄河当中,转眼就不见。

    围观的老百姓一起跪下来,高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转眼失去生命的二十多人,刘过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快慰,他站起来,面对着黄河,看着浑浊的滚滚江山,心里默默地对那些枉死的冤魂说:“我刘过虽然不能把所有的罪魁祸首都绳之以法,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还你们一个公道,你们,也都安息吧!”

    这在这时,忽然有人惊讶道:“啊,小心!”“扑通”一声,有东西掉进水里,打了几个滚便消失不见,岸上只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娘——”

    原来是王肇的夫人杨氏眼见丈夫身首异处,一下子挣脱士兵,毅然投河!